马斯克入主推特引发的风暴还在继续。2022年11月30日,马斯克在他自己的推特号上宣布,“有关压制言论的‘推特文件’很快将在推特上发布”,投下一枚“深水震撼弹”。
紧接着,坊间传出苹果公司计划“将推特移除出苹果应用商店”,直至马斯克与库克会面才证伪了传言。
从12月2日到3日的两天一夜里,马斯克公布了第一批“推特文件”(Twitter Files)。至此,美国乃至全球公众对科技巨头如何干预/控制言论的讨论也进入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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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即美国总统大选前夕,艾玛•乔•莫里斯(Emma Jo Morris)在《纽约邮报》上爆料,特拉华州一家电脑维修店留下了一台被丢弃的笔记本电脑。这台笔记本电脑属于亨特•拜登,在其中发现了大量露骨的性照片、视频,以及不正当商业交易的证据。马斯克披露的文件显示,推特负责审查的高阶主管维贾亚•加德在2020年大选前出手压制报道,封锁了披露此事的《纽约邮报》账号,还将时任总统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消音”。
这份文件的发布可谓石破天惊,直接证实了推特参与干涉选举的说法。马斯克还表示,“更多的‘抓现行’(smoking guns)还会继续。”他早就解雇了维贾亚•加德,还恢复了包括特朗普在内的不少被锁账号。马斯克甚至在推特的直播间里语出惊人:“如果我自杀了,那不是真的!”旁白则说,“马斯克正在与美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斗争”。
由于马斯克的曝光,许多当初参与谎报亨特“电脑门”的记者日子也不好过。这两天他们不停地屏蔽保守派大V的账号以阻止大V搜索他们的推特历史,同时忙不迭地删除可能会被呈堂证供的旧推文。
从上半年发出收购邀约开始,马斯克就不厌其烦地自称为“言论自由绝对主义者”(free speech absolutist),“我的内心告诉我收购推特很重要,如果不买下推特并将其好好引导,推特恐将威胁人类文明的未来”。用马斯克的话说,以推特为代表的科技巨头近年来已经沦为自由派/左派的禁脔,上至特朗普下到民间KOL的右派言论持续遭遇限流与封杀。他收购推特正是不忍心看到持续撕裂价值观认同,期许打造一个比肩古罗马古希腊的“公共数字广场”。
不过,马斯克面对的是新闻界、政界与学术界根深叶茂的庞大势力,他收购并改造推特的使命从一开始就“步入了一座大黄蜂巢(walking into a hornet"s nest)”。毫不意外的是马斯克公布这批推特文件之后,主流媒体如《纽约时报》统统对此只字不提——无怪乎马斯克讽刺说,《纽约时报》“已经成为未经注册的极左政客游说公司”,不再是一家单纯的媒体。
近年来尤其是2020年大选以来,科技巨头与利益集团共谋鼓吹特定意识形态的现象就一直为美国乃至全球公众议论,特朗普被封号、保守派App被“下架”都加深了公众的疑虑。长期以来,科技巨头打造的社媒平台凭借《通信规范法》的“230条款”享有免责权,无需为第三方使用者的言论负责。也就是说社媒平台在享受流量广告商业收益的同时无需负起监管责任。法案也规定,互联网服务供应商有权出于善意考量限制冒犯性言论,或者授予他人技术手段以限制这些冒犯性言论。
一方面科技巨头无需为平台言论负责,另一方面它们又可以“出于善意”扩权,变成有权无责的数字巨兽。马斯克入主推特之后解雇了一大批主管,根据爆料的情况来看他们之前经常在网上闲逛,“看到不顺眼的保守派言论就封号限流”,为己声辩的理由无非是“推特只是一家私人公司,有权拒绝服务或是选择客户”。CNN近期攻击马斯克甚至用了“马斯克正在以让所有人都讲话的方式,威胁美国人的言论自由”这样逻辑不通的标题,显见积年已久的意识形态偏见。
这就触及了一个根本性问题:科技巨头旗下的社媒平台,究竟应当算是有权决定向谁提供商品/服务的私人商业公司,还是具备一定公共性质的“数字广场”?依照230条款的逻辑,私人社媒平台就无需太过着意公共利益,它们在事实上行使监管权力的同时却不必负上连带责任;如果将这些社媒平台归类为与传统媒体并无不同的“数字媒体”,那么媒体人自吹自擂的“第四权力”光环又似乎保护了它们免于追责。显然,这两种说法都存在很大问题。
互联网社媒平台事实上已经取代了很多传统媒体的功能。既然是一种“媒体”,它们的主营业务就不是简单的商品或服务,而是具备特殊属性的新闻与信息产品,而这种“产品”天然具备一定的外部性。
众所周知,言论自由不等于言论免责,即便是传统媒体也需要为自己发布的言论负起责任。科技巨头把控社媒平台已经在事实上具备了干预言论的强大能量,但却不受任何公私部门的循环追责。它们的手已经越伸越长,赚到的钱也越来越多,带来了显著的正/负外部性,理应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要么接受公众的监督与追责,要么抑制住干预言论的权力欲望。
更为严重的是,近几年来各大科技巨头大有动辄“封号”或是“下架”之势,逐渐沦为特定利益集团的打手与特定意识形态的吹鼓手。从马斯克披露的第一批推特文件来看,民主党政府甚至是在纵容、默许推特审查言论,甚至是直接下指导棋。这样一来,推特高层删帖封号限流的一系列举措,已经可以视为国家行为(state action),危及美国的一大立国之本——第一修正案。
事实上,“前马斯克时代”的推特已经透过一系列类似的“国家行为”造就了“寒蝉效应”(chilling effect),主流自由派以外的声音越来越被压制乃至消音。素来标榜自己为“第四权力”的主流媒体不但自身不愿意接受制衡,而且还与美国政府、科技巨头达成了合谋。
“《第一修正案》不是绝对的”——从披露的推特文件来看,某些民主党议员的表态甚至出现了这种令人心寒的露骨段落。他们想要“更多的节制”,“《权利法案》不是绝对的”。问题到了这一步,议题就不仅限于“科技巨头压制言论”那么简单,而是从私人企业恣意妄为上升到了民主党政府意志压制自由表达的严重事态。
二十多年前的“互联网之父”乔恩·波斯特尔曾经认为,互联网应该秉持开放、非商业的原则,由一群像他这样无私的技术专家来管理,以达到为所有人的利益服务的目的。然而时过境迁,今天的互联网反而变得越来越集中,美国各大科技巨头先是让“去中心化”“互联网自治”难以为继,接着又开始配合政治权力大搞审查与压制,甚至威胁到在互联网出现之前就已经堪称美国建国宏大叙事一部分的第一修正案。这会引发美国的一场宪法危机吗?
王兢